書法說到底還是”寫字”,而絕不是畫圖或其他.如何去寫,寫什麼,寫完後作品的字裡行間乃至留白處充盈著什麼樣的氣息?這因人而異,霄壤有別.嗚呼,書法如器,如器而已!
做”器”用的材料,篤定是從老祖宗們就開始用過的點橫撇捺等筆畫及其組合起來的漢字.
製”器”的用具,也是從古用到今的那些家雜__文房四寶,并不复雜.
製”器得先練技術,練技術無非臨帖一途,投門拜師,所教的開始於臨帖功夫.有人把臨帖比作”儲蓄”,創作比作”投資”,倒也形象貼切.選好對路的帖子__所謂”取法乎上”__多多用心,多多臨習.內倘有足夠的天份,便熟能生巧,慢慢就有可能製出有自己特色的”瓢”啊”瓶”的.
“器”的形製,雖然可以花樣翻新,比如”拚接”之類,但早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不外乎是中堂,對聯,條幅,橫披,扇面,斗方,長卷,冊頁,等等.
凡寫後可以看得見的,便盡數化之為”器”.而裝進”器”裡去的那些氣息,則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或絲絲縷縷,或浩瀚無壤.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欣賞書法作品,既是賞”器”,更是賞那”器”中之”氣”.王右軍<蘭亭序>,寓清和於溫蘊.顏平原<祭侄稿>,寄悲憤於蒼雄.蘇東坡<寒食帖>,則存曠遠於清雅.可謂”器”,”氣”兩佳,絲絲入扣.交織輝映,環環相合.相得益彰,幾臻完美.故為歷代文人墨客奉為法帖.
一幅作品,當”器””氣”互為因果,渾然一體,恰到好處之際,創作的快感便會油然而生,如此才有可能打動識者的心,產生不期而遇的強烈共鳴.故書法之”器”,神妙莫名,令人如癡如醉,愛不釋手,無怪乎古往今來有那麼多人驚之,嘆之,為之折腰,為之著迷.
“器”未成體統,當然存不進什麼雅好的東西,然而,再精美的”器”,若塞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在裡面,也難成佳構.這和花瓶裡插花不一樣,瓶是瓶.花是花,看得見,摸得著.是兩張皮,可以分開.書法之器,在製作伊始,就開始融進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了,她博大精深,氣象萬千,如氣,如風,如韻,如神,若天際之靈光,似地藏之渾茫.
以是觀之,今之書作,有”器”尚未就,”氣”無所附者,有霸”器”粗劣,攀附風雅者,有忸怩為”器”,故作愁”態”者,有弄”器”為媒,媚”氣”彌漫者.有”器”態雄強,其內空空者.有金玉其”器”,銅臭盈盈者.有”器”貌皎皎,器內却泥巴漿糊者.有”器”徒花樣炫目,”氣”實卑劣低下者.凡此種種,皆未諳書之為器的道理.
“器”,”氣”之間,”器”屬形而下,謂之技,”氣”屬形而上,謂之道.練技,唯勤唯敏,重在行.練氣,須深須博,重在學.技的支撑是筆墨功夫.氣的營養是學問修養.學技雖難,却可觀可摩.悟道非易,須至大至廣.技不達,尚可補,氣不正,莫可醫.
其實,關於”技”與”道”,在所有的藝術門類,都無時不在.古人曰:”學書法要先學做人”,”心正則筆正”.今人亦曰”書法,到最後比的是學問”.都是極富見地的經驗之談.人走正道,不為宵小所惑,名利所誘,學問充盈,不事急功近利,浪博虛名,字便不會俗了.”器””氣”皆優,爽爽自有風神,便是人的審美價值觀的外化,便是人格力量之所在! |
